■小说/○李振洪

    盐城市青年路22号塔吊司机柏小菲曾有过舞蹈家的梦想。七岁时，父亲送她到红磨坊舞蹈班参加专业培训，她手臂长、腰腿细、九头身、柔韧性好、乐感也强，教过她的老师都说她天生就是舞蹈家的好苗苗。

    梦想有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。十一岁那年，在某建筑工地上，父亲遭遇到物体打击伤害事故，彻底改变了柏小菲的人生轨迹。舞蹈老师的惋惜、挽留与资助不能摆脱他们的困境与痛苦，她不得不含泪选择放弃舞蹈，在舞台昏暗的角落里，她悲怆而孤独地脱下红舞鞋。

    高中毕业那年，有夜总会老板邀请她去工作，凭借她的身段、气质、颜值，收入肯定不会低。柏小菲摇摇头,没有去。她知道塔吊司机的收入没有夜总会那边来得高、来得容易，但她喜欢这份以另一种形式表现舞蹈的职业，高耸的铁塔，斜拉的塔臂，起吊、上升、移动、旋转、落地的每一个动作，宛如柏小菲从前的舞步那般优雅、舒展与美丽。本土著名诗人姜桦说“塔吊，城市高架上空的舞者”，柏小菲最能理解这句诗的意境与内涵，这能延续她舞蹈家的梦想。

    有人说塔吊司机是高危行业，但柏小菲从未有放弃的念头。多年来，她始终在城市与蓝天之间漫步，练就了一身技艺，曾获得过“定点起吊”、“高空物体重量目测”等多项技能比赛第一名，在安全生产上从未有过闪失。柏小菲最高做过28层高楼，高度超百米，这次在盐城市内环高架施工，50多米的支架现浇箱梁高度，是她经历比较低的一次，但她感觉到这其中的难度、复杂性，心理压力丝毫不低于其它任何项目。作业半径小，高压线、低压线、通讯电缆，街面上密集的行人与车流，是她之前从未遇到过的，安全监督员要求“必须在围挡区域内安全起吊物体”，她知道这些要求需要过硬的技术，不能有丝毫闪失，哪怕一粒碎石，坠落到街道上都会有致命后果的可能性，父亲的遭遇使她更能体会这其中的痛苦，可能就会破灭一个人的终身梦想，柏小菲不愿看到父亲的不幸在他人生命里重演。

    柏小菲28岁那年结的婚，这样的年龄在她闺蜜里算是晚的了。柏小菲结婚的条件其实很简单，带她的父亲一起嫁到男方去。那场事故致使她的父亲长年卧床不起，母亲又在多年前离家出走，她不能抛弃她唯一的亲人。在众多的疯狂追求者中只有她现在的老公答应了她的条件,说起来是一只信鸽成就了她的爱情。她的老公是个体老板、信鸽协会会员，养有数只珍贵品种的信鸽。多年前，一场暴风雨过后的早晨，太阳刚升起来，她上塔吊看到一只美丽的白鸽停栖在塔臂上，羽翼潮湿，一只受伤的信鸽，她知道这是一只珍贵的信鸽，她救助了这只信鸽，没有想到这只信鸽成就了她美好的姻缘。信鸽的主人看到鸽子重新出现在窗台上时，他就知道在盐城市区某个地方，肯定有好心人在帮助他的信鸽。他写了一封感谢信，把鸽子重新放飞到空中，他知道信鸽会知道该把信件送向何处、投给何人。柏小菲收到信，她也回了信，这样一来二去，柏小菲的爱情就有了结果，她计划在女儿七岁时，也送她到红磨坊，圆她未成的舞蹈梦。

    内环高架工期紧，按计划7月底前完成主体工程，钢筋工、架子工们日夜都在加班，柏小菲肯定也要加班，她每天起得很早、下班很迟。塔吊只配一个司机，她几乎月月没有节假日，只有下雨歇工才能休息。至今，她答应陪女儿去游乐园的承诺总是无法实现。父亲致残后，头脑是清醒的，但有语言障碍，无法与家人正常语言沟通，柏小菲每天离家前，总要先去照理父亲，从父亲的眼神和握手的力度，柏小菲能读懂父亲对她的牵挂与关切。每次出门上班，柏小菲总要带一只信鸽上塔顶，在高空操作室开始工作前，她打开窗子，让信鸽飞向天空，飞向她家的方向，信鸽腿上，柏小菲会系上一朵小小的蝴蝶花。他们父女俩有个约定，看到鸽子，看到蝴蝶花，父亲就会知道她已平安上了塔顶，开始这一天繁忙的工作。这个习惯柏小菲始终坚持着，因为她知道，那一刻，父亲的脸上肯定充满笑意，她希望父亲每一天都能这样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