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小说/○方太平
今天是杜土木参建的高铁静态验收结束的时点,与奋战的兄弟参加完庆功宴后,仰望星光,月如白玉,他顿时有了沿轨道再走一遍的冲动。他独自上了路基,从站台开始,沿着轨道散步,往事像轨道,思绪如泉涌,由近及远,在静夜中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。这一路行程,犹如行车窗外倒退的景物,有如画的风景,也有不忍直视的场景;有奋战的激情,也有苦涩的隐忍;有青春激荡的行路,更有愧对长辈及妻儿的酸楚。
近四年,作为领头雁的他,化解过征拆的复杂局面,将“地头蛇”七寸拿住,在乱象中获得重生;征服过隧道的不良地质,将“拦路虎”斩杀于马下,得以前行;处理过日常琐碎,将“千头丝”逐一理顺,将羁绊扫清;指挥过千人大拨接,让“独径树”开枝散叶,延续新生。如今都在脚下,被四条钢轨死死摁住。动态调试的列车明天就要启动,他想象着乘客的舒适和惬意,有一种如释重负感觉,唯有今夜如此寂静,唯有今夜步子如此轻快。
往前六年,他是前后两个项目的总工,由于劳累,他能在便道上颠簸行驶的车内打盹睡着,曾经为了跑变更,在等待业主时酣睡在长条椅上,都是为了节省睡眠时间,保持精力充沛,只为二次经营,方案实施,施组落地,把好质量和安全关。一次,他半年回趟家,平常八点半就睡觉的孩子,熬到九点实在熬不住了,用毛毛眼瞅着杜土木,细声跟妈妈说:“他怎么还不回他家呢?他走了,我就可以跟妈妈睡觉了。”七尺男儿,坚韧的脊椎一下子酥软了,强忍泪水,一手搂着妻子的肩,一手抚摸着孩子的背。此刻,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自私最无用的人。
毕业后二到六年,从技术员到工程部长,他白天测量,检查现场执行情况,从坍落度到钢筋间距,从标高测量到平面控制,从计量收方到质量把控,一样都不能少。晚上,等着他的是交底和计量、资料和方案。一次计量,复核前任计量数量时,发现施工队多计了几百方土方,凭着一头倔驴脾气按规矩扣减,干土方的老板又是威胁又是收买,依旧这样。项目经理给他嘉奖,责任心成为项目学习的典范。他说这是我的职责,在这个位置就该把关。期间,大伯病世,他夜里偷偷一人对着家的方向烧纸祭拜,唯有烧纸声和昆虫鸣叫声如此清晰。
毕业那年,见习生,从人事部领导手里接到工作地址,先坐火车到某某市站,再坐汽车到某县某乡村,然后摆渡到某某河对岸,最后坐顺路蹦蹦车才到项目部。他第一感觉是自己选错了专业投错了行,转眼想,人家能行我也能行,比在家种田强上百倍。到工地,前辈告诉他,作为技术人员,头几年就像海绵,吸水快又多,做个有心人,勤奋加悟性,你就比别人进步得快。当初“嫩头青”的他,把台帽交底算反了:顺坡打成逆坡。他没脸见领导想放弃,师傅告诉他:“一个人不怕犯错误,就怕犯错误不改。”
走着走着,杜土木已经走到了起点站。时间真快,步子很稳,四周十分沉静,只有那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他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