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散文/○任在栋

    寒来暑往，雨止雪飞。细细算起，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二年了。这些年，父亲独留家乡，守护着昔日的土坯屋、老杨树，还有废弃多年的猪圈。

    我与弟弟妹妹们常要把他接回家里住，在干净、整洁的环境中安度晚年。可倔强的父亲，一再拒绝。其实我们明白，他割舍不下的，是他故去的，九泉之下的妻子。

    母亲出生在皖北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，由于家境贫寒，聪慧的她仅读完小学，便辍学回家，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舅舅。读书梦破碎，心中纵百般不舍、不甘，可是面对外公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叹息，她不得不擦干眼泪，用柔软的肩膀扛起生活重担。

    与父亲结婚后，生活依旧窘迫。挣工分的年代，全家六口人，只有父亲母亲两个劳动力，每年从生产队分的粮食，还没到半年，就吃光了。剩下的日子，全靠野菜充饥。我与弟弟妹妹由于营养不良，面黄肌瘦，精神萎靡。母亲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为了改善家人生活，母亲借钱买了一头毛驴，制作一辆板车，与父亲偷偷地拉石头搞运输。每天夜里三四点钟，他们踏着夜色将南山的石头拉到附近乡镇的建筑工地上，从中赚取微薄的运费。回到家，母亲还要将猪圈、羊舍、鸡窝一一打扫干净，然后给猪、羊、鸡、鸭等喂食喂水。因母亲的勤劳，我们家成为全村最早一批万元户。然而，日子刚宽裕些，父亲便沾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，经常将身上的钱输得精光。母亲一再劝阻，告知父亲钱财来之不易，要懂得珍惜。可鬼迷心窍的父亲，不仅不听，还经常与母亲吵架。我常在那些冰凉如水的夜晚，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肩膀微微颤抖着。我轻声唤一句母亲，她紧张地用手抹去眼泪，生怕我看到她那双红肿的眼睛。

    在我读初中的那一年，母亲常常感觉眼睛视力模糊，到医院检查后，才发现得了糖尿病。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，外加我们对糖尿病危害认识不足，在母亲服药治疗期间，我们没有给她精准控制血糖，也没有及时阻止她下地干活，后来并发症越来越多，病情越来越重。在母亲患病的日子里，父亲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，不仅改掉了赌博的恶习，还时刻守在床前，为母亲洗衣做饭、端茶倒水，悉心照顾。

    大学毕业，参加工作后，由于工作流动性较大，我常年奔波在外，很少有时间在家陪伴母亲。那时候，我最大的心愿，就是多挣点钱给母亲治病，让她身体早日好起来，少受点罪。可是没等到母亲好起来的消息，却等到了母亲由于并发症感染去世的噩耗。那年，母亲尚不足50岁。中年丧妻，是父亲心头的痛。子欲养而亲不待，是我永远的遗憾。

    母亲离开我们的头几年，父亲情绪消沉，常常对着天空唉声叹气。那些日子，只要我闭上眼睛，就总能梦见母亲。梦里，她对我说：“儿子，照顾好弟弟妹妹，让他们好好读书，将来像你一样考上大学，做个有出息的人。还有，告诉他们做人要勇敢、善良，多做好事，多帮助人……”

    时光荏苒，白马过隙。转眼间，22年过去了。如今，弟弟妹妹早已成家生子，过上了好日子，且为人正直善良，受人尊重。父亲虽已年迈，但是身体康健，鲜少让儿女操心。

    家乡小桥边，缓缓流过的溪水，静静陪伴着满头银发的父亲。正如那年，母亲躺在病床上，父亲温柔地坐在她的身边，紧握她的手……

    人的一生，短短走一遭。有人守护，何其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