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/方成龙

    “有钱没钱，回家过年”这已是游走四方的儿女们心绪情缘，也是父母亲人的期许惦念。这种风尚千百年流淌，已深深镌刻在我们每个人的骨髓里。

    每到这时，我就想起烙印在心间的那年春节、那悠长的灯光。

    1984年初春，我与家乡皖西北霍邱的二百余名青年一起，通过招工考试成为一名工程建设者，加入到阜阳至淮南的铁路施工中。抵达淮南后，我又与三十多名工友被分配在淮河北岸的平圩项目部。刚到不久，就赶上春节。那天上午，老班长带着我们把工地上的模板、推车收集摆齐后，又回到驻地，擦窗扫地、整理床铺。我因为会写毛笔字，就被工会主席老雷拉去帮助张贴春联。当给六个工班与十多个办公室门上都贴好大红对联后，老雷还带着我来到大门口，在钢筋焊接的门框柱左右，挂上两个红灯笼。等干完这一切，节日的喜气铺展开，工班已是空荡荡的，同来的工友有的走亲戚去了，有的已探亲回家走了。老雷就带我到门口公路上拦了一辆开往蔡家岗的长途汽车，再到那里转车，把我送上回家过春节的路。

    也不知走了多久时间，只记得到蔡家岗下车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，天空中弥漫着寒气，也飘起了雪花。我在路边摊吃了两个烧饼，又进入一家商场买了几斤大白兔奶糖，而后匆匆赶往汽车站。汽车站停靠点地面已积攒了雪花，站里人头稀少，发往家乡霍邱马店的客车已经没有了，我一听头“嗡”的一下，焦急中眼泪也打起了转转。这时，看见一位与我穿着同样工作服的人，一问才知道，我们是招工来的同一批人。一叙一聊，知他叫缪宗耀，分配在泉山项目工地，此刻也在焦急等车回家。

    大雪搅动人心，雪花越下越大，添加了我们回家过春节的焦虑。我俩在车站里打转转，见车就拦就打听，雪地里留下数不尽的圈圈印迹。这时，忽然来了一辆开往阜南的客车，缪宗耀家在周集，这个车路过颍上南照集，过了南照集就是周集了，就三十公里左右，他一看来了救星，就拉我迅速上车，他说：“到了南照再说，有车就上，没有就是走也就几十公里，到了周集便是我们霍邱了，离马店也很近了，赶回去过节来得及。”当时也没有其他的通行办法了，急迫回家过节的心结盈满了胸腔，已经不顾一切的路途风雨，就跟着他上了车。车顶着雪花前行了。那时的路是土石路，坑坑洼洼，而且很窄，两辆车错道会面都要减速，加之又遇大雪覆盖，车行的速度是可想而知的。车到南照集已是快五点了，我俩下车后一看，鹅毛般雪花纷纷扬扬，四周阒无人迹，远方偶尔还飘来隐隐约约的啪啪年炮声，其他客车的影子都没有。他一看说“不能等了”，就拉着我的手，踩着吱吱呀呀的雪声，踏上了茫茫雪道。

    那年缪宗耀也就二十岁出头，长我三四岁，比我成熟许多，他待人温和，在这大节的雪花中患难相遇，兄弟般紧握着手，给我添加了无尽的勇气与力量。至于一路上讲的是什么我都忘了，但我记得他把我的手攥出了汗，我们嚼着白兔糖，脚下生风，淡然了寒冷风雪、忘却了野旷恐惧，心底直指回家路。从周集分手时，家家户户的过年鞭炮声已进入尾声，夜幕也已笼罩，雪映照着大地，一派白苍苍，我又放开大步，沿着黑黢黢的长山脉，沿着模糊中的105国道路，向南向马店向家奔去。迈过一个个坎，又踏过一段段路，五十多公里的路走完了，终于拐过家乡马店陈山口，步上通往家门口的道路。此时，雪花小了许多，天上似乎有了弧圈的月亮。我抬头远远的顺着熟悉的路向家的方向望去，青黛轮廓的房屋已在前方，我猛然看到透出窗门缝隙的一缕光芒，那光是白炽灯发出的，暖暖的柔柔的，照着路上的雪花闪亮，我情不自禁用尽最

    后力量向亮光的地方奔跑。轻推一下门就开了，爸爸像似掐着点迎接着，说：“几天前来信说要回来，就知道你要回来，我和你妈正在叙话来，灯还没有关。”妈妈起床来，从锅里端出依然有着余温的节日饭，摆上筷子，而后用毛巾为我拍打身上的雪花，她一脸的欢喜，欢喜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。这时，邻居家燃起了新年第一天的迎早礼炮，已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六点了。从此，这个春节在我这个不满十八岁的青年心间刻下了永恒。此事一晃三十多年了，伴随着岁月的流年和经历的褶皱，我也为人父，也四处游荡，历经了一个个春节，但每当春节将至时，我就想起那年的春节，那年的雪，想起那年夜里家中的长明灯，那暖暖柔柔的、悠长照亮着回家路的灯光。将心比心，扪心思忖，其背后不就是父母为儿女节日归来路点燃的心灯吗？

    一缕节日情，一腔兹念心。我深深体味到那家长般热心的工会主席老雷，当年他带着我在大门口挂上灯笼的用意，不就是为我们四海为家的工程人添加家的温暖，点燃起“企业就是家”的心灯吗？　我又想起千百年来我们中华民族，沧海波涛，大浪淘沙，但春节家家户户爱挂灯笼这一习俗却赓续延传，已成为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符号，个中的缘由与这为远方亲人照亮归来路的心灯，与这亲情的表达与寄托，或许是有着息息相关的内在联系。